第十章
黑暗笼罩了一切。
电力截断提早了，是入侵被掌握了吗？……不对，没理由主动截断电力，如果察觉到入侵，对方应该会启动各种防御装置，截断电力反而对他们自己不利……可恶，那么就是某个成员或者后方操作失误引发的误启动吗？
这是意外因素。运气之类的因素总会影响战场走向，埋怨是无用的……啧，现在电梯也无法使用了，而且无疑对方会由此得知内部被入侵，从而迅速部署守卫网。但是另一面……警备设施也瘫痪了，如果高速突破楼层……
……嗯，那么就自己前往夺取目标，让其他成员撤出后在建筑周围保证移动路线，就这么做。
将注意力从终端画面上移开，抬头。眼前，通讯终端屏幕的微弱光亮照映着自己和德克，寂静沉冷的空气在黑暗中缓缓游动，有一种仿佛身在海底般的错觉。
德克默默地看着自己，在等待自己的决断。
……嗯，战斗的时候就能感到这家伙不仅仅是个白痴。
再低头看一眼屏幕，显示通讯频率的波视图杂乱的扭动着，因为区域内的大量电磁反应突然消失产生的干扰，游信微子网络暂时失效了，无法联络楼内各处的行动成员。现在雪莉在后方应该正在全力恢复游信微子的制御吧？但是不知道要过多久……保险的方法是直接传达。
“……四号，去二十四层汇合六号，然后一起脱出，按第一路线移动，确保海滩的路段，在那里接应二号和五号。”
“之后呢？”
“如果到三点正仍没有见到他们就直接去聚集点，在那里待机。”
“那你呢？”
“我去夺取目标物，最后会单独脱逃。”
“能行吗？”
稍微做出一点挑衅的表情。
“多担心点你自己吧。”
“好吧。”
德克耸耸肩，双手伸入衣中，抽出两只格洛克。
“看来没空聊天了，有朋友来了。”
“是啊。”
自己和德克都听到了——黑暗的远处，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德克缓缓垂下双手。
“吉诺，小心点活下去啊。”
然后说出……过去，对自己如同惯例招呼一般的话。
呵……
“那是我想说的。”
“好吧。”
他点了点头，随后双臂悬起，冲入黑暗中。
同时，维吉诺转过身，冲进另一端的黑暗。
* * *
黑暗。
已经行走了近二十分钟。亚斯塔库将精神凝聚到极限，缓慢前进，同时抹消自己气息警戒着任何可能的情况。
这是突发状况无法联系维吉诺，游信微子网络因为电磁场收束失效了，现在只能等待后援处修复。
“…………”
周围，虚空般寂静的黑暗中，因为精神高度绷紧，耳边产生了仿佛水滴滴下声音的细微幻听。
《啪嗒》
…………
——《哔，哔，哔》——
突然，右耳内响起提示音。
《阿斯塔。》
……连接修复了吗。
移动到角落，背贴在墙上，防止身后可能的突袭。
“什么事？”
《撤离吧，按C路线前往聚集点，不要停留，其它成员会接应你。》
“我知道了。”
《小心点。》
“我知道了。”
短暂，通话截断。
——的同时，前方，远方，黑暗中传来了某个声音。
“…………”
亚斯塔库甩开伪装的制服，按下腰上的触钮，内着作战服随着排气声开始收缩，肩侧，逐渐贴近身躯的防卫服表面显出一条棍状的凸起，伸手——拔出，暗银的影子在过道中一山而过。
敌袭。对方阻挡了前方通往地面的道路，那么——要突破！
《目标确认（Findings）》
黑暗中，随着逐渐增大的一种嗡嗡响声，某个单调的电子音响起，然后通道前方的甲板门发出《吱——》地刺耳声音，从正中开始被整齐的切分成四块，掉下。门后出现一群拥挤的家伙。它们有着圆滚的头部和桶状身体，皮肤在微弱应急灯光照下泛着金属色，总数七八个，接触地面的履带式滚轮发出嗡嗡地运作声。它们胸口的屏幕上同时窜过过一段乱码，电子音再次响起。
《通报（Transmission），聚集所有机体（Call 1th to the 15th），封锁（Encirclement）》
——机器人，而且能够行动，应该是内置的供能电池，大概制御也是与公用网不同的单独指挥系统。
屏幕再次窜过几行字符，它们铜色的**头部发出咔咔的响声从正中分开，内部的机械翻滚着伸出、拼接、嵌合、不断改变——
《剿灭（Eliminate）》
——构成粗大的枪筒——
在发射向前疾冲，俯低，侧身，瞄准机器群体的间隙——擦过，感觉喉部部略过一丝寒气，同时身后传来爆炸的轰鸣。没有回头，疾冲转过拐弯——身后，无数弹头《啪啪啪》撞击墙壁的声音不断传来。
亚斯塔库在黑暗中疾奔，风吹击着面部，脖颈处有些微的痛感……低头，防护服开了一道裂口，裸露的皮肤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就在穿过机器群的那一刹那，它们做出了反应，向自己伸出刀刃。
“…………”
反应力的比拼，差一丝，赢了。
但是没时间思考太多，向着黑暗的前方，亚斯塔库继续疾冲着。
奔跑，奔跑，奔跑着。身后，机械群滚轮的声音不断追赶着自己——同时，上方，应该是其他楼层某处传来了其他的声音，沉重，艰涩，宏大的震动，疾奔的同时仰头……那是什么？
《冲刺特化（No.3）》
迟疑的同时，身后再次传来电子音，随后滚轮声猛然接近——它们加速了，没空闲思考那个了，亚斯塔库大口吸入空气，聚集——爆发性提速，甩开身后的追赶者，直冲，转弯，顺着螺旋状的楼梯奔跑，冲出上行楼道——
——的瞬间，《咚》，最后一声巨响，眼前的空间彻底封闭了。
“…………”
…………
眼前，封闭一切的铅色固体，将通道不余丝毫缝隙地掩埋。
身后，嗡嗡的运作声不断接近。
“……（触摸)”
这种厚度……剑不够长，斩不了。
——确认无法逃离的瞬间，亚斯塔库回身，冲入另一条下行的通道。
身后的黑暗中，可以听见机群逐渐增大的运作声。
“…………”
向地面的通道封闭了，没有离开的手段，那么现在的第一目标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所以，要歼灭所有敌军。
它们的反应速度很快，不能硬拼……那么限制它们侦查能力，通过走位使其分散，再不断逃离，隐藏……
“…………”
最后，一个一个消灭。
* * *
上方响起沉重巨大的声音，地面颤抖着，帕菲尼亚不自觉抬头看——所以，一瞬间大意了
《砰》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枪响，身体被巨大的动能带飞，扑倒。腹部被撕裂了，弹头从后方钻开作战服的防弹层，穿透了血肉和肠脏。
迟缓一步，痛感猛然爆发。
同时，头上的重音消失了。
“C小队已歼灭入侵者。”
血液大量流失着，后方传来小声的通报。帕菲尼亚俯卧着……默默地感受着痛楚。
袭击，没有察觉……
…………
但是……已歼灭……吗……。
不对。
腹部伤**发着剧痛。
剧痛。
剧痛——强痛——微痛——痒——痒——非常痒——
——治愈。
你们大意了。
还有……会设陷阱的可不止你们。
咬着牙，默默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他们正缓缓地……接近着那个地方
……二米……一米……零——
压下按钮。
——爆炸。光焰，风，震耳欲聋的破音冲射着，墙壁在颤抖，地面崩裂，自己的身体在下落，而身后的袭击者——现在是被袭击者，甚至没有听见他们的呼喊，身体在下落，同时，伴随着剧痛，第二次爆炸对背部冲击造成的伤害也在缓慢地愈合。
双脚触地，下蹲，抵消冲击力，停顿一会……站起身。
回头。
身后，应急灯的微弱光照下，散落的破碎肢体渲染着黑红色，电线、钢铁、混凝土和金属碎片堆积成一片废墟。
但是，在那其中……
伴随着土渣碎屑不断掉落的轻响，有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站起的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宇航服般的巨大装甲，随着他运动，能听见微弱的机械运作声。
……是吗，是靠它的强大防御逃过一劫吗？
黑暗的空间，红色微光在墙上映下巨大的影子，扭曲着。
没有任何动作，冰冷的头盔面对着自己。
“…………”
那身装甲……表面没看到大损伤，很坚固，很难解决，如果展开战斗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现在，行动二号的费尔.法斯鲁迪欺骗了自己单独脱离任务，无论是叛乱还是作战计划的一环，自己都应该立刻追上二号，长时间的话……
“…………”
巨大身影沉静地矗立在黑暗中。
原本是同伴的散碎血肉和躯体包围着他，但是，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
只是沉静地，看着自己。
“……？”
隔着头罩无法看见对方面孔，但是……莫名的，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
而且……还带着一种……熟悉感……？
那身影……在看着自己，观察，审视，还有……确认着。
然后，缓慢地，头盔后那无形的视线开始升温——
对方的头部轻轻扬了一下。
炽热的情感，爆发。
无需通过声音或者表情，凭直觉就意识到，对方正在燃烧着多么猛烈的意念，熔岩崩裂般的热情，狂喜，还有——
仇恨。
——帕菲尼亚毫不犹豫转身奔跑。完全不需要回头确认，无疑那家伙正开始大步追赶自己。将计划彻底抛到脑后，已经毫无意义了——时间？不可能！这样的家伙不用全力绝对赢不了！本来每移动二十米便习惯布下的用于后卫的微缩爆弹——停止吧！这种时候小手段肯定无法阻挡他！牙齿颤动，身体在灼烧着，这是对即将来临的大战的惧怕和喜悦。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产生过类似这样的“感情”了？
颤抖着，奔跑着，不断从背包内拿出分开的枪支零件，边组合边回忆楼层的结构图，寻找最适合的战斗场地。
帕菲尼亚用力咬牙。
无论如何，即将来临的会是一场惨烈的决斗。
* * *
《吱——》
坚涩沉重的声响，整栋大厦都在颤抖，维吉诺瞬间伏低摆出受身姿态——《轰！》巨大的响动，地面大幅度摇一下。
“……？”
……平静了……？
怎么回事……？炮击？地震？
思考……同时警戒着缓缓走过上行的通道，进入四十四层，保持安静靠近拐角，身体靠在墙上，开启终端的探测功能，小心地探查墙后……
维吉诺呆住了。
转出拐角，眼前的通道被铅色物质填满，紧密地没有一丝缝隙。
“…………”
用手指敲两下，沉闷……不知名的物质。
这应该是对方应对入侵的紧急措施吧……回想构造图，四十四层只有少数几个房间和通道，大部分空间没有规划……本来以为保存着主机的辅助设施，原来是充填了阻挡用的门障吗？那么周围墙壁后大概也是如此，要上去除非从天花板层钻一个洞……不，肯定也充填了高硬度物质。
看向终端，德克和黛西之外的通讯点都消失了，回想一下……二十一层和地下十四层也有不自然的多余空间，也和这里一样的吧，空间的阻挡截断了游信微子的通讯联络，而黛西和德克是因为所处楼层与自己之间没有这种障碍……真是失算，简直像被关进囚牢了一样啊，
“…………”
……好吧。
撤退吧，虽然也可以再改变计划，比如打破墙壁后通过角动悬浮翼飞上去之类的……但是最好在还有后路前撤退吧。这次作战的意外因素太多了，无法保证如果继续进攻会出现什么。还有下次的机会。以入侵对方主机夺取的情报为基础，再拟定成功率更高的计划吧。
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保险一些更好。
脱出的话，其他成员不必担心，他们都可以凭借作战服的升降绳索轻松逃脱，但是阿斯塔所在的地下区有点麻烦……那么，自己去解除阿斯塔的困境，还是让德克他们去呢……
《哔，哔》
耳内微型耳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看向终端，上面有一个等待确认是否允许通话的图标……未知通讯……？
“…………”
《震动，震动》
……接通。
“维吉诺。”
熟悉的声音……紧张放松了。
“啊，费尔。你怎么接上游信微子网络的？”
“我在几处楼层留下了小型发信仪，只要有个缺口就可以连接了。”
你还留了这一招啊？
“你怎么变得跟帕菲尼亚一样了？”
每移动几十米就设置看不见的炸弹之类的……
“只是留个保险。”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平淡。
“维吉诺，你现在在哪里？”
“四十五层，正在考虑要怎么炸开这块又厚又臭的大石头。”
嗯……最初就没有担心的必要，费尔虽然偏擅长研究，战斗起来也有一定实力的，再加上帕菲尼亚那种绝对不可能被击败的家伙……嗯，之所以会不由自主决定的将他们安排在一起大概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吧？潜意识……这算是多年战场上养成的直觉吧？
……哈，谁知道。
“那是金属和乙炳构陶瓷的混合体，我认为炸不开。”
“是吗？我觉得黛西持有的‘蜂刺（Shattered drill）’说不定可以啊。”
但是现在再去找她肯定太迟了……哈哈，虽然有点遗憾，但也只能这样了。
“费尔，脱出吧，作战结束了。”
等待下次吧。
“结束了，我已经不可能到达六十层了，等待下次的机会吧。”
通讯终端对面沉默了一会。
…………
“那么就由我去，好吗？”
传出回应。
“…………”
……？
“……什么？”
“由我去顶层，好吗？”
……去做什么？
“……费尔，黑匣子的重量不可能直接带走，我们只能取出匣内的物品，那需要我身上的DNA复制晶片、慈悲（Chesed）权限卡还有密码才——”
“我也有。”
……啊？
寂静中，耳中只听得见他的话语。
“我有权限卡和复制晶片，也知道密码，我可以解开黑匣子的验证。”
”……你？”
“我是第二把钥匙，是你失败时的备案。”
“…………”
备案？
慈悲（Chesed）权限卡总共有六张，属于森林鼠和研究区处于领导地位的六名最高统御成员，可以直接认证启动机构的各种战略武器……为了备案动用两张最高权限卡？
虽然指挥部一向喜欢保密……但是赋予自己包括挑选成员的绝对权力后，再暗中指派隐秘的第二指挥……？那么最开始就不会给自己如此完整的指挥权。
“…………”
……渐渐回忆起某句话……
《指挥部认为高层出了叛徒。》
——为什么电力截断提前了？
如果，不是失误——
“……费尔，你现在在哪里？”
“…………”
终端对面沉默了一会。
“五十三层。”
……缓缓吸入一口气。
“我指派的是四十五层，费尔。”
呼出的空气仿佛在结冻，飞散着冰尘。
“……帕菲尼亚在哪？”
“我们失散了。”
…………
……张口。
“费尔。”
喉结缓慢蠕动。
“你就是犹大（Traitor）吗？”
…………
…………
“不是。”
终端传出回应。
“因为没有祭司长（Bribes）。”
停顿一下。
“你们也不是基督。”
通讯截断。
最后的称呼是，“你们”。
“……啧。”
……不是信任……只是单纯的认为他不可能背叛，那个费尔.法斯鲁迪……
“……可恶……”
只能说自己大意了。
“…………”
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态，现在情势更迷乱了。
咬牙，看着眼前黑暗的楼道。
本来是打算撤退，但是现在……如果那样就会被费尔夺走目标，已经没有了所谓下次的机会，那么果然应该启动升角悬浮翼，然后——
《——轰！》
某种东西掠过身边，随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轰鸣与爆发。瞬间思考中断，身躯被暴风吹飞，维吉诺条件反射双臂护在胸前，但是背部却重重的撞在墙上。
“咕咔！？”
呼吸猛然一滞，维吉诺听见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喉口灼热——咕，吐出黑红的液体。
“啊哈哈哈，没打到？真走运啊！”
眼前的楼道——被彻底轰穿，被拉出的应急灯管照射着碎渣和滚动的烟尘，断裂墙面中露出被撕开的半导体和电线，仿佛刚刚有一条巨大的手臂从侧面拳击，贯穿了这栋大楼。
“不愧是魔导猎徒（Gravedigger）啊！”
抬起头，废墟的对面，一个黑影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隐约能看见他洁白的牙齿弯曲着，在笑。
“呦。”
他举手示意。
“晚上好！”
然后挥下——
轰击再次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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